德米特琳短篇


???


火光映天,燎的她发梢微卷。

文站在街角,看着她熟悉的村镇在燃烧。尖叫声在各间屋里响起,蔓延向各条街道,很快又成片的安静下去,伴随着零星或是成串的枪声,或近或远。

呛人烟雾中散着一股混合的焦香,说不清是木头还是尸体,但总之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。往日里泛着麦粉暖香的磨坊被泼上汽油,一些模糊而熟悉的面孔惊慌的奔向各处却又无路可逃,小教堂的石顶被炸的支离破碎,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下来。

一张狰狞的面容持着利器冲向另一张惊惶的面容,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血,分不清是谁的血。像是在无意识的释放和承受仇恨,即使他们素不相识,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。

刺刀扎穿了其中一位年轻人的胸膛,枪头从后背冒出,染红了半片布料。似乎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,面容有些说不上的熟悉,又陌生的仿佛从未见面。他的手脚抽搐着,尚余一口气用来挣扎,尽管汩汩流出的血已经宣告了死亡,可眼中仍然带着对生的渴望。

她摇摇头,这种情况她已经见的太多,有些麻木,更多的是习惯。习惯于这种你来我往的杀戮,就像她曾在训练营里面亲手击毙战俘之后的那种感觉。一开始尚有点心跳过速,但后来就是麻木,习惯的麻木。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枪口前或祈祷或企求或安定或其他,教官只是握着你的手指扣下扳机,一次又一次。自己也会同样的做,一次又一次。

心中仍有不安吗?她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将这些情感都封闭起来,才不会被它们绊倒,她要继续向前走,不去看,也不要想。

“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?”

这种问题显然比看将死之人在血泊中抽搐更重要,也比沉湎在过去里溺死要好。

如果没有记错,这里就是家乡。一砖一瓦都如此熟悉,向她诉说着故土的感觉,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了。她很想回去,但一直回不去,直到再也回不去。她几乎忘记了那个小木屋和那些在集市上或偷或买来的书,残残破破,一页一页,她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,但是她不愿意再想了,它现在是被烧成了怎样的一捧灰呢?

记忆好像断了片,可能是昨天露营的时候喝了太多酒,但她还没到卡萨法定的饮酒年龄,也全无露营饮酒的习惯。大脑刺痛,痛的仿佛现实在崩塌,火光开始失真,原本充斥喊杀的街道此刻连火焰的噼啪声都几不可闻。

可是面对着空旷的熟悉街道和燃烧的屋顶,她迈开双脚丈量过的土路和亲手触摸过的木与砖,真的能,真的能放下吗?当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,文的双眼难道不会寻找田野上的那两间小屋吗,被压抑的磅礴的思念与恐惧只需要一点点冲击就会爆发出来。

但视野尽头什么都没有。无论是令她恐慌的烧焦木堆,还是她记忆中温馨的小屋,都不存在。在太阳花田和土路交汇的尽头,大地空白一片。

空白一片?

并没有结果,就像她潜意识里最想看到的结果一样。

她害怕看见结果,所以把它们都封了起来。

可,不对,不该什么都不存在。

这儿不是可爱的斯洛尼姆,这儿是他妈的……

她醒了过来。


1917.2.??|??:??

明斯克城郊


头昏昏沉沉的发热,很想睡觉,因此在那盆冰水从头上淋下时,皮肤传来的感觉分外清晰。那是一种混杂了寒冷的刺痛,冰冷的触感使触觉麻顿,细密的扎在每一寸,一直延伸到发梢。冰渣在发间融化,带走最后一丝体温,水珠从发尖滴下,冲淡开地面的班班血迹。

文很清楚,毫无疑问的,自己正在高烧中,而且很不幸的刚刚被泼了盆冰水。

卡尔萨斯的二月尚处冬中。时不时就还会有一场大雪,掩埋所有的脚印和痕迹。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,供暖还没有停。不过这间囚室肯定不会安装暖气片。

沾了冰水的皮肤在空气中冻的发白,如果再不暖和起来很快就会坏死,她看过不少这样的游击队员,与她一样在冬季也仅有单衣御寒。暴露在寒冷空气和河水中的手指先是发红,再发白,很快就转青,然后是变黑。

只要变黑,一敲就能把整根手指敲下来,伤口连血都不会流多少,都冻上了。

双手有些失血的冰冷感,大概是被铁链捆的太久了,或是正在低体温症的边缘徘徊,离踏进鬼门关不远了。

“咳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
文剧烈的咳嗽着,似乎是扯到了什么旧伤,嗓子里泛起的都是血沫,铁锈味的干涩在干渴的舌尖炸开,细密的泡沫充斥着整个口腔。

“我刚才是……”她吐出半口血沫,等待着刘海上的水珠流进口中,“失去意识了?”

不仅是失去意识,还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幻觉。家乡被屠杀的时候自己明明还在大学读书,即使同学比她都大了个四五岁。

“真够可笑的,这一串拿去写个剧本……都够了……”

她这么安慰着自己,但内心不稳的余波还在继续激荡,无力的语言并没有把她彻底的拉出来,而是让思绪继续回忆着梦的内容。

“醒了?”

一个灰色的身影走了进来,左臂上别着令人记忆深刻的袖章,那两团模糊的黑色影子立刻向两侧让开。

宪兵,莱茵的宪兵,游击队员口口相传的那些宪兵。这些可恨的红色袖章传说是在一次次拷打中染红的,虽然染色的说法并不是什么事实,但每位宪兵都精通此行不假。这些人可比普通的狱卒要难对付的多,更多的是令人恐慌。

他大概四十多岁,没戴军帽也没戴眼镜。头发向后梳的整齐,鬓角透出班点的白发。身上罩着一件毛呢的灰色军大衣。面部的线条依旧硬挺,可以想象他在年轻时的样貌相当英俊,以至时间的冲刷仅能让他略显沧桑,但这沧桑恰到好处的让人想到了一位父亲该有的那些特质。

爸爸?

有那么一刹那,她产生了一丝熟悉的感觉。

但文的直觉告诉她,这样一位大人物单独来见她,很不寻常。

一个有着她记忆中温暖和可怖混合的形象,再加上还在反复回味的梦境,让她有些恐慌,眼神不免不安的游离起来。

“这么冷,你们没生火吗?”他向身后瞪了一眼,两名狱卒唯唯诺诺的低着头,向后又退了两步。

煤炉只有在狱卒自己无法忍受寒冷时才会被加进小半铲可怜的煤,炉子一般是不点火的,大家都心知肚明,倒不如说寒冷也是一种逼迫招供的手段。至于犯人本身的感受则不是很重要,如果冻死了就向外面一丢了事。

宪兵又转过来看了一眼:“比我想的要年轻啊,孩子。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的人也会被招进游击队里。渴了吧,来。”

他从旁边的木桌上拿过一只裂口的玻璃杯,倒上半杯热水,涮了涮之后再重新倒上半杯。这是那些狱卒们休息时偶尔会喝的东西,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用来在躯体上制造烫伤,他们以此为乐。

水很烫,但没有其他选择。手被铁链紧紧的挂了起来,麻木的感觉早就消失了,只剩指尖不时传来的寒冷,想阻止是办不到的。文只能小心的嘬了一口,血腥味顺着咽下的水在食道中弥漫开来。舌尖烫的略疼,但热水的温暖在寒冷中还是令人舒心,何况干渴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几个小时。

“烫到了?”宪兵举起杯子稍微吹了吹,放在了桌上,“那就让风把它吹一吹吧。还是你觉得我会在里面下什么药?我这里没有什么自白剂,你放心,实在不行可以让门外那两位替你试一试。”

文摇了摇头,她并没有这么强的戒心,她只是害怕于这种忽然的善意。

在她随着那只游击小队露宿游荡时,那个饱经沧桑的老班长曾经坐在火堆前对她讲述了这些故事。莱茵的监狱,城外的战俘营,他在里面遭受的拷打与他的坚持。她那时还不能理解,盯着烙铁印迹的眼神里仅有不解,直到她现在面对这一切,才真正的明白了恶寒的感觉。

“糖衣炮弹,还是……”她想,有些敌意的目光在对方刮的相当干净的脸上寻找着,想从细微的表情里判断他的意图。但宪兵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,抛给她一个微笑,带着温暖和浓厚的善意,温和的能融化开铁窗上倒挂的冰棱,溶解着她的敌视。

“确实和爸爸……有点像。”她想着,两个男人的脸庞在她的思维中重叠在了一起,行为和举止的相似让她恐惧……但又有着一点……

喜悦。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就是了。

“但是……但是我……”

可确实如此。

她的理智在大声警告,对方的身份让自我防御层层收紧,但她仍然愿意抛开那些她先前所依仗的护甲,愿触摸这片荒唐的温存。

在逃避既定事实吗?

还是让自己看上去活的像个人?

文不知道,也想不出结果。她只是跟随了自我,根本没做什么阻拦。

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粗暴的对待你。你知道我想要什么,也能明白我能给你什么。”不像前几次那些狱卒直接用肢体语言表示他们的诉求,这位在大衣领子上挂着副眼镜的宪兵口气要温和的多,“你的名字。你们还有多少人,都在哪里,目的是什么?”

他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寻求回答,而是温柔的回手拿过了杯子。

“来吧,先把水喝了,要凉了。”

他举着杯子凑上文的嘴边。水温仍不算舒适,但比起当初已经好多了,至少不会刺痛舌头,也能冲淡嘴里的血腥味道。

“要想的话,放你去吃顿午饭也行。他们把你挂在这儿已经快十个小时了,我想你应该也没睡好?”

依旧是沉默,学会谨慎的人不会贸然接受这奢侈的善意,她指望着沉默能让对方放弃温柔攻势。但宪兵没有给她继续沉默的机会,两名狱卒在他的手势下把她架了起来,铁链换成了手拷,突如其来的供血让手臂与小腿涨痛酸麻发痒,站立不稳,只能被裹挟着向外迈步。

她没曾想过审讯会这么结束,但先前还凶神恶煞的狱卒只是把她丢在房间里就锁上门离开了。

新牢房要比审讯室略大一点,还有张收拾尚可的床,看上去是专门准备出来的,桌上还摆着饼干与水。即使床铺可能已经数月没换,但此刻再强的精神也无法改变肉体的需求,她需要休息,很需要休息。精神的坚毅可以让人支撑许久,但一旦有了停歇的机会,继续强撑的信念立刻就会崩塌殆尽。

几乎在头沾上枕头的那一刹,她就沉入了梦乡。

她似乎做了个很沉很沉,很长很长的梦。沉到下落在无尽的空间中,长到似乎在梦中度过了整整一生,但又什么都不记得了,只留下空虚。空虚像冻土上方升起的十个太阳一般发着热,双腿淹没在泥泞中,拔不动半步,只能看着高挂于空中的嘲讽,忍受灼烧。
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她醒了过来。这次还是头痛欲裂,高烧还在持续,也许稍微好了一点。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,她在睡前并没有盖上这东西。

“如果我没给你盖盖被子,估计现在就能来给你收尸了。”先前那位宪兵又出现了,带着笑容。这次是在牢房里面,正对床铺而坐,“睡的好点了吗?”

文翻起了身,在狭窄的床铺上坐了下来,向他点了点头。

“我查过了从你上衣兜里面搜出来的身份证明——用了下在你们城里拿到的户籍记录。”他背着手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踱步起来,锃亮的军靴在水泥地板上嗒嗒作响,“但你猜怎么着?整个明斯克有几十个叶夫多克娅,这似乎不是个特别难见的名字。”

“但她们之中没一个和你长的一样,亲爱的多克夏小姐。告诉我,你到底叫什么名字,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?”

他的口气满是恳求的味道,亲切的不像个审讯人员,像是在哄小孩子。

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,你想现在就继续安稳的睡一觉,还是去我那儿好好吃一顿?哪怕是现在就获得自由,拿到一张清白的身份证明。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,都可以,都可以。”

沉默,令人尴尬的沉默。

“你瞧。”他对着栏杆另一端的狱卒打趣道,“这孩子是被你们吓怕了,对孩子手要轻点啊。”

在讨好式的陪笑中,他推过来了纸与笔,还有一张填写工整的崭新身份证明。

“如果开口说话太困难,写下来也成,我不在意的,写吧。只要你都写下来,在这上面签个名,就可以拿着证明离开了。”

文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,纸与笔,证明上的白纸黑字,拧成笑容,像那十个永不停止嘲讽的太阳,无法阻止的灼烧着她。

这种莫名而来的善意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,她并不是不知道,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。那个和她一起报道的男青年想独自去城郊的村子里讨些口粮,可能还能给受伤的班长搞些药品,至少他是这么说的。那天他们一直在汇合点等到半夜,他没有回来。

可能是没能受住拷打,或是一开始就打算投敌,谁知道呢。文缓缓拨弄着自己的手指,她和通信员一起突围。两人仗着年轻体力好一路跑回了安全屋,被蹲了个正着,像冬天还赶着去吃谷子的麻雀,通信员曾经教会过她在冬天捉麻雀的技巧,烤起来很好吃,热量也比一般的干粮高些,至少是半口肉。

他一把推开了她,在拉响手榴弹之前还没忘把密码本和手榴弹握在一起。轰的一声,纸屑和青春一起翻飞,他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依然望着晨光熹微的天,没有下雪,意外的晴朗。目光里没有痛苦或恐慌,只有凝固在那一刻的愿望和理想。

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丝游离但是安定的——即使是泡沫,即使是虚假——的景象。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过去的眷恋,这种眷恋化作了对当下的恐惧,心理性的恐慌。她不敢去想象任何一件记忆内美好的现实结局,在明斯克和她的故乡之间,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
“指导员,我还是决定留下。”曾几何时,她也这么说过,有些不舍,但更多的是逃避过去。

高个子的指导员看了看这个身高或许还没有一米五的小姑娘,没有说什么,无言的在申请单上签了名,印上章。

逃吧,逃吧。逃向没人看到的远方,逃向你自己的寂静,这样就不用再害怕。

复杂的情感交织着,勒紧了她的内心,一圈又一圈。她感到痛苦而无力,像被一寸寸绞碎,但被推到了抉择面前,逃不开,也避不掉,仅有面对她自己的心伤。

沉默良久,她深吸了口气,向她心中的远方看去。

“ 无论在白天或黄色的月亮下……”

“什么?”宪兵将脸凑的近了些,等待着回答。

“呸。”文啐了一口,正中靶心。

“……”

宪兵慢悠悠的在上衣袋里掏出手帕擦脸,招了招手。先前唯唯诺诺的两名狱卒此刻像是扎了半针鸡血,两根短棍挥的飞响。

“稍微招待一下。”宪兵悠悠的道,给两人让出了位置,转过身去。

“咚!”

一根警棍猛的敲在了文的后颈上,让她眼前一黑,先前还卡在喉咙里的血沫此刻带着整口血吐了出来,几乎让她又失去了意识。但剧痛马上又把她游离的思维拉了回来,抽动着身体去缓解痛苦。

没有给她喘息的余地,第二棍直接捅在了她柔软的腹部。早已空空荡荡的胃已经没存什么东西,仅剩苦涩的酸水带着血涌了上来,又被强咽了下去,在咽喉的尽头留下酸与腥的感觉。
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

“唉……你瞧,小姐,你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……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,甚至还要再小上一两岁?我其实不忍心对你这样做,我不愿意害你。”宪兵又转了回来,叹了口气,又挥手把狱卒赶开,露出一张宽容的脸,“我向你保证,只要交代出来,你的人身安全,还有你那些‘朋友’的人身安全,我都可以保护。”

文没有回答。

她想哭喊,对父母,对老师,对班长,对朋友,对她记忆中所有那些可依靠的人哭喊。她想倾诉这一切的苦难,但他们仿佛都在不可及的盐海彼岸,能陪伴她的只有炙烤大地的太阳。没有答案,没有出口,身陷囹圄,心陷囹圄。

她看到了血。父母的血,班长的血,年轻通信员的血,那个精干的老大爷的血,她自己的血。爆炸中所有的东西汇成一滩黑红,像极了被弹片射穿的肩膀。沉重的力量压在她身上,爆炸与那块弹片一起,逼着她把残存的那点软弱磨的粉碎,再狠狠将她摔在土墙上,她身上溅着所有人的血。

“我……不知道!”

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的回答。对宪兵?对拷打?对忠诚?还是对自己的挣扎?面对强加于身的这一切,她不想停止反抗,却也不知如何反抗。困于抛不开的痛苦,更困于迷茫的内心。

这对于年轻的她来说,还是太沉重了,她写不出其他答案,这就是她的全部答卷。

宪兵沉默了好一会,他脸上还挂着慈爱的微笑。表情没有变,像是和室内的空气一起冻在二月的寒冬里,如一张面具。他盯着文上下审视了许久,宽和的表情看的她后背发麻。他就在这样的慈爱中走向墙脚,那里有桶早就准备好的冰水,还混着今天早上新鲜的冰渣。

他提起桶,从容而沉稳的全浇在了文身上,细致入微的涵盖了每一寸肌肤,以一种精准和干脆的态度,像是在打磨艺术品的匠人,审视了自己的作品一眼。然后扔下桶潇洒的走出房间,动作里满是有条不紊。

她没有反抗,坐在那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,或许知道反抗也没有更好的结果。冰渣从头上滚落,滴滴答答的水珠从皮肤的表面滑落,打湿每寸衣物,和高热的躯体对比鲜明,让她牙关打战,但分明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,莫名的解脱。

在这二月的严冬,寒冷透过湿透的单衣,在卡萨的游击队员身上刻下无数刺痛与麻木,呼啸的风几乎要将她那可怜的自我捏碎。她听到自己躯体的颤抖和牙齿打颤,然后这最后的响也消失了。就在这令人无助的寒冷中被拖了出去。

她像只永远眷恋天空的雏鸟一般从巢中坠落,下落的是那么缓慢,无声无息的落在这巨大的土坑中,成为叠落其上的又一人。一切都模糊了,一切都不再重要了,只剩下额头高热的最后余温与这世界做残存的最后抗争,某一瞬间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冷。高照天空的太阳偶尔在云中穿行,班班光点划过地面,计算着她倒数的生命长度。

在世界褪成白色一片之前,她睁开眼看了看这一切,目中人的面容那么熟悉,额头的枪口,冻结干涸的鲜血和惊慌的面容,连眼睛都没合上,手上还抓着不肯松下的医用小包。

“真好啊……”她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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